上海新金融研究院研究員 唐杰
近日，國家信息中心、社科文獻出版社共同發布的《經濟信息綠皮書(2013)》顯示，中國勞動人口總量將于2013年達到頂峰。關于見頂時間，不同機構的預測略有出入。但不管是國務院發布《國家人口發展“十二五”規劃》，還是美國普查局、聯合國[微博]人口署發布的報告，都認為這一時間將出現在“十二五”期間，即2011~2015年。
在見頂之后，中國勞動人口總量會逐步下降，下降幅度取決于預測期間的長短以及不同的假設。北大國家發展研究院曾毅教授預測，如果現行生育政策不變，2080年18~64歲人口將為4.7億，相比2010年的9.5億減少50.5%，年均減少1%。美國普查局預測，2050年中國15~64歲人口將比2010年減少20.5%，年均減少0.57%。根據聯合國人口署預測，2100年中國15~64歲人口將比2010年減少45.8%，年均減少0.68%(中端預測)。
聯合國人口署也提供了低端預測，其假設2010~2100年期間中國總和生育率將保持在1.0%~1.5%之間。按照這個預測，2100年中國15~64歲人口將比2010年減少73.4%，年均減少1.46%。這樣的勞動人口總量萎縮幅度和速度是非常驚人的。
勞動人口萎縮在歷史上也不時出現，但都是由戰爭、瘟疫以及其他短期性災難造成的，例如14世紀的黑死病讓歐洲人口減少了30%~60%。這種短期性的勞動人口萎縮雖然幅度很大，但可以很快恢復。相比之下，我國即將出現的勞動人口萎縮則是因為總和生育率長期低于更替水平，其背景是人類避孕措施的進步以及工作、生活方式的變遷。由此造成的勞動人口萎縮是溫和的、長期的。這種“溫水煮青蛙”式的勞動人口萎縮不容易引起注意，也更難恢復。這種情況近年在日本和德國也已出現。
在人均產出給定的情況下，勞動人口總量萎縮意味著經濟總量和綜合國力的下降。在人均產出增長的情況下，勞動人口總量萎縮會造成經濟總量增速慢于人均產出增速，也會在相對意義上削弱經濟總量和綜合國力。萎縮幅度越大，其影響也就越大?？梢哉f，勞動人口總量萎縮將是中國未來幾十年、上百年甚至更長時間面臨的最主要挑戰之一。
不少研究將勞動人口總量萎縮與劉易斯拐點、老齡化等人口變化相提并論。實際上，中國正在或將要經歷四大人口變化(劉易斯拐點、老齡化、勞動年齡人口總量的萎縮、總人口的萎縮)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前兩者是結構問題，后兩者是總量問題。中國的人口問題不僅僅是結構問題，更涉及到總量問題，后者可能更加重要。
劉易斯拐點與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有關。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的推進，農村剩余勞動力終將枯竭，原來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所對應的經濟增長動力也將消失。然而，從經濟增長角度來看，劉易斯拐點是一次性現象。除非工業化和城市化趨勢出現逆轉，否則劉易斯拐點之后的經濟增長不會受到負面的沖擊。
相比之下，勞動人口總量萎縮對于經濟增長的負面沖擊具有持續性，可以持續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此外，很多國家都曾經歷過劉易斯拐點，而勞動年齡人口總量萎縮僅在俄羅斯以及日本、德國等少數發達國家出現過，是比較少見的現象。
學界討論比較多的是劉易斯拐點對于工資上漲及通脹的影響，很多人認為在此之后工資上漲及通脹會加速，而勞動年齡人口總量萎縮帶來的是通縮壓力。日本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日本15~64歲人口總量在1994年達到峰值，此后開始萎縮，在時間上比德國(1996年)、俄羅斯(2002年)都要早。從1996年到2010年，日本15~64歲人口累計萎縮7%，實際GDP累計增長9.6%，因此15~64歲人口人均實際GDP累計增長17.8%。在同一期間，美國15~64歲人口累計增長17.6%，實際GDP累計增長39%，因此15~64歲人口人均實際GDP累計增長18.1%，與日本相差無幾，從這個角度看所謂的“日本經濟失去的二十年”并不成立。
與劉易斯拐點一樣，老齡化問題也被廣泛討論，發達國家也是如此。但是老齡化實際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勞動年齡人口總量持續增長背景下出現的老齡化，例如根據美國普查局數據，從2010年到2050年，美國15~64歲人口累計增長22.9%，65歲及以上人口比例從13.1%上升到20.5%；另一種是勞動年齡人口總量持續萎縮背景下出現的老齡化，例如在同一時期中國15~64歲人口累計萎縮20.5%，65歲及以上人口比例從8.6%上升到26.8%。
在前一種情況下，除非因老齡化出現公共財政危機，否則經濟增長不直接受到影響；在后一種情況下，經濟增長受到持續的負面沖擊，老齡化的速度更快，所帶來的問題要更加嚴重。老齡化會降低儲蓄率，減少投資的資金來源，而勞動年齡人口總量萎縮導致投資的規模經濟效益下降，影響投資機會。這兩者將給投資占主導的中國經濟增長模式帶來深遠的影響。
勞動年齡人口是總人口的主要組成部分，勞動年齡人口總量的萎縮往往伴隨著總人口的萎縮。但是在出現的時間上，勞動年齡人口總量的萎縮比總人口的萎縮早很多年。比如日本總人口見頂的時間是2008年，比勞動年齡人口總量的見頂時間晚了14年。各機構預測的中國總人口見頂時間有2025年左右(聯合國人口署中端預測)、2026年(美國普查局)、2033年(國家人口發展戰略研究報告)，比勞動年齡人口總量的見頂時間晚了十年以上。計量分析表明，影響經濟的主要是勞動年齡人口，而不是總人口。人口萎縮的影響比很多人預想的要更早到來。
由于勞動人口總量萎縮具有長期性并且會對經濟總量和物價變化產生重大影響，需要加強有關研究，及時采取應對措施。
——本文發表于2013年1月14日《第一財經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