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房子著火了,房客紛紛出逃,在他們堅決果斷地形成意愿和合力,迎難而上解救火災,才能使得左鄰右舍也慷慨助陣,共渡難關。現在的歐元區,就需要證明其有更嚴肅的危機感和反思意識,有解決危機的共同的政治意愿、行動綱領以及付諸行動的明證。歐洲仍然運行在走向衰退、淪為沉悶的二流經濟體的慣性軌道上。
第一,在G20峰會上,歐債危機很可能是會議的主要議題之一,但G20本身不應該在今后的三五年,成為以解決歐債危機為主要任務的多邊論壇。次貸危機爆發時G20也發揮了重要作用,但同時它也在關注和解決全球再平衡和保持增長、發展融資和氣候變化等涉及全球70億人福祉的問題。這次也不應例外,G20不是G7,它的代表性和廣泛性使其必須將視野放在全球,著眼于發展而不單純是聚焦歐債和歐洲。
第二,歐盟對G20也應該有更多的建設性參與。在G20創立之初,不少歐洲政治家曾以諷刺的口吻討論G20的代表性問題,他們認為,G2-沒有覆蓋全球經濟規模最大的20個國家,也沒有覆蓋全球人口最多的20個國家,比如荷蘭、尼日利亞和孟加拉都不是G20的成員。在次貸危機期間的倫敦G20峰會上,美國所提議的危機應對措施(將財政刺激力度提高到各國GDP的5%)未得到歐盟的積極反應。在這次峰會之前,很難看到歐盟對G20有足夠的建設性參與,現在則到了歐盟重新審視其國際定位的時刻了。
第三,歐盟自身應表達出令人信服的解決危機的意愿和行動。到目前為止,解決歐債危機的根本框架尚未浮現。即以剛剛達成的協議而言:1、希臘國債減持方案得到了銀行的認可,該減持導致歐洲銀行業需計提減價損失超過1000億歐元,其中法國受損最重。但即便如此,能否得到希臘民眾的認可?如果公投結果不佳,那么希臘存在退出歐元區,重新發行本幣并匯率大幅下挫、國內資產價格暴跌的壓力,希臘貨幣和資產的減價可能大膽60%-75%。即便希臘的民眾愿意忍受緊縮留在歐元區內,公投本身也足以使德法等其他主要出資成員對希臘更厭倦和疑慮。2、把歐洲金融穩定基金從4400億歐元擴大至1萬億歐元,5600億的資金籌措從何而來?一種可能的方式是歐盟以及IMF各出資50%,即便資金能籌措到位,也需要較長過程。3、要求歐元區銀行業核心一級資本在2012年中期前達9%,是否考慮了銀行業的籌資或者出售資產的能力?新巴塞爾協議Ⅲ在2010年19月推出之前,關于核心資金問題,就是應德法等的要求,把原定義的5年內9%,調降到了8年內7%。目前歐洲銀行業美元流動性嚴重短缺,歐元流動性從年初至今沒有得到任何補充。僅EBA上一輪未通過壓力測試的24家銀行就迫切需要補充千億歐元以上的資本,一方面是大幅計提減值損失,一方面是在籌資無門的背景下提高2個百分點的核心一級資本,那么歐洲銀行業的唯一選擇就是至少出售20%以上,約8萬億歐元以上的資產。我們可以預見歐洲銀行業所面臨的增資、瘦身和倒閉浪潮。退一步而言,即便上述框架的三大內容奇跡般地得到有效落實,對歐債危機來說也只是延緩而已,化解歐債危機可能需要幾代人的努力。令人不安的是,歐盟內歐元區和非歐元區成員之間,歐元區核心成員和拉丁歐洲成員之間,明顯地缺乏共同的意愿和行動。這如何能讓歐洲以外的地區能對歐債前景放下心來?
第四,G20是個多邊機制,并不僅僅是美國、歐洲和中國的舞臺,盡管看起來美國日益注重在G20和亞太的角色,盡管新興國家的力量不斷上升,但畢竟G20沒有其自身的資金籌措機制。因此國際社會救助歐元區的行動方案,仍然需要美國、日本、金磚國家以及全球主要國家的協調和共識,迄今歐元區未能成功吸引歐盟內非歐元區成員、美日、金磚國家對其作出任何形勢的注資承諾。中國不太可能擔當G20中獨挑大梁的決定性因素,期望中國脫離多邊框架對歐元區提供無條件注資,是非常不現實的。
第五,歐元區對亞洲和中國的姿態需要適當修正。長期以來,亞洲試圖接近歐湊,例如亞歐會議等,但都收效不彰。盡管中國在全球和區域合作中表現得低調而有韌性,但中歐之間始終經熱政溫,若即若離。目前歐元區和中國之間似乎尚未就歐債注資問題有實質性的合作框架,歐盟的政治家是這樣表達其意見的,一種說法是,“作為有全球60%外匯儲備的中國如果決定要投資歐洲,我們沒有理由反對。”,另一種說法是,“作為全球國際收支順差最大的經濟體之一, 中國注資歐元區,有利于其自身也有利于歐洲。”到中國兜售歐豬五國債券的金融家則聲稱,其到訪主要是為了給中國的巨額外匯儲備提供一種可靠而有收益的投資渠道。從上述說法中,我們看不出到底是中國還是歐元區處于麻煩之中,反而看到了對中國的貿易順差、儲備增長的曲折質疑。迄今為止,在歐盟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在放松對中國的出口管制或者放緩對中國商品的傾銷訴訟方面,我們沒有看到令人欣喜的改善。但在中國尚未明確表示愿意出資之前,歐盟已表達了對中國國際收支持續順差的質疑,以及對中國注資的潛在影響的警惕。
第六,既然G20是具有代表性的,覆蓋了世界銀行和IMF的,那么對歐元區的救助,還是應在國際共識的基礎之上的國際援助。中國不回避義務但也不應枉受高估。中國目前的GDP和貿易占全球的約10%,在IMF的份額略多于6%,在世界銀行的份額不足5%。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歐元區金融穩定機制需籌措的5600億歐元中的一半,需要通過IMF來籌集的話,中國不應回避其國際義務,但出資超過千億歐元的可能性很小。媒體猜測中國在不與美日和其他金磚國家協調的基礎上,就能無條件出資數千億歐元,是不適宜的。
歐債危機事態發展到今天的地步,的確需要老邁的歐洲擺平心態,反思其面對危機,在期待著歐洲的怎樣的未來?2012年,日本經濟將頂住匯率和災后的壓力持續復蘇,美國至少不會陷入體衰退。但2012年的歐元區甚至整個歐盟,都將陷入衰退。歐元區的真正挑戰不是歐豬國家的抱怨和公投,而在德國是否對歐元區域還有救助興趣,對德國而言,作為歐元成員的希臘的退出,以及作為歐盟成員的土耳其的加入,后者是更有益有趣的事情。歐元區的艱難時刻可能在2013年之后才會更清晰地暴露出來。我認為歐元區的有序收縮或解體在未來十年是大概率事件。2001年歐盟委員會主席普羅迪(Prodi)曾說“我確信歐元將迫使我們采納全新的經濟政策工具?,F在這個提議在政治上完全不可行,但在某一天將會發生一場危機,那時新的政策工具將被創立。”十年前被預言的危機已赫然在目,全新經濟政策工具何在?老歐洲需要真誠的反思。人必自救,然后人救之。